【真三七/徐庶龐統】雪
時值九月秋。荊州劉帳裡一片修身養心之風,是謂和平。
長廊一隅,一名男子縮著嘆氣。雖然身材高大的,卻看不出得治亂世那分霸王氣。
手中握的是在沙場一同奔走的擊劍,男子直盯著劍身反光而不知自己所思所悟。
東漢末年,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是全天下人都聽過的默許事,惟有少數幾人能抵擋這般波瀾。自豪一些,他大可挺起胸膛說劉玄德劉主公是其中之一。
--但他需要的不是我!
徐元直不過是名被捲入亂世的軍師--或連軍師也不配稱。他不過是劉備的引路人,引向臥龍,便退下舞臺。
即使世間改變,令其改變的也定沒他。認知到這點後,好不容易在八門金鎖陣陣口點燃的那絲自信又灰飛煙滅。
而自己現在又身在何處呢?答孔明的是「尋找棲身之處」,卻又被老友士元找理由回來。
他憂懼,是憂鬱自己在別人帳裡多吃那一口飯、是恐懼自己茫然若失。
「喲--元直,就猜你在這兒。」
有些尖銳的男音從旁邊傳來,徐庶先驚訝了下才將眼神從劍上移開--至言語回應。
「士元。」
「瞧你這憂鬱樣。怎麼?」
龐統用力拍了他背,多少想讓徐庶起些精神。不料這比他高好幾分的男人竟踉蹌幾下,便知此事定不純。
「沒什麼。」徐庶將擊劍收至腰際,微笑道。「而你此來何事?」
「沒事--就是想你要不去勸勸主公。」
「勸什麼?」
「還有什麼,不就打成都嗎?」龐統無奈的攤手,提起他們的上司劉備。 「說了成都早晚得取,他偏扯啥親戚家族的!我看沒個名正言順的理由,主公是死不出兵呀。」
雖然龐統說詞沒大修飾,至少和他相處有年的徐庶知道並無惡意。
「你也知道劉備大人的個性,因為他如此,才有這麼多將領跟隨他不是?」
徐庶出言安慰,只換得對方冷哼一聲。 「聽你說得像沒在劉營裡似的。」他微顫了下,心想你怎麼著、又想聽這後句。龐統見他這忽晴忽陰的臉色,倒也大概讀出了他心底事。但說明了總知心一場,也沒當場就拆。「總之、你別像主公那樣,成天想那有的沒的。要有時間也替我想想說詞吧。」
雖然好友這般相勸,是要勸他留在這兒。徐庶卻沒來由的鬆口氣,卻也不能就將問題丟著不顧。
「嗯。謝謝你,士元。」
「謝什麼,我可幾時救過你命?」
「嗯……對不起。」
「說那啥話。」
聽這貨要不道謝要不道歉的,龐統恨不得當場一拳給他揍醒,只可惜舉起手連他脖子都不到、扇子也沒拿在身上,乾脆用腳狠狠踹個幾回。
「哇啊、痛!可別踩啦!」
「你也知痛!」
又多踹了幾下,他這才消心頭之憤。早知道對方徐元直的零自信不是一天造成的,但「知道」跟「瞭解」是兩碼子事,見那畏首畏尾的模樣他龐士元不想揍才怪。
然而動完拳腳工夫,他卻也安慰了幾句好話。「過去孔明與你說的話也別太介意了。我來是主公說要開宴會,見你不在現場,跟你說一聲,可不是來這兒當你人生導師。」
「你知道我跟孔明說的?」
「不知實情,略知一二。聽營裡兵將提『有一個路過的軍師幫助主公』、和不可能這麼容易歸順主公的孔明,大概知道是你說了什麼。」
「是嗎。不愧是你……」
「你這句也多在自己身上用用罷。」
「我就算了吧。」徐庶苦笑著搔亂後髮,惹得龐統差些又一腳踹去。
眼前這人的才能也不差,偏要說這堆沒自信的話--就算自己稱讚他了,又被視為一種諷刺。
明明是同門,卻差人一截。這種心情龐統不是不懂,看著諸葛亮在劉備身邊發光發熱便是一種心情;但若論徐庶,看著龐統與諸葛亮又是另一層。
明明是學成之人,卻連他的想法也看不透。就是連沮喪也只能看、不能透。這種時候,就會認為自己只是徒有知識、而救不了人。
龐統靠上欄杆,看,看看不透的人。
「我說--」
正當龐統開口,對方卻搶去一秒。
「嗯……我走了。」
徐庶轉身,往長廊的一頭走。
「不去宴會嗎?」
「不了。請幫我替劉主公轉達吧。」
「去哪兒?」
「不知道。或許去曹營孫營、或許像先生雲遊四海--」他稍微停下、用著有精神的語氣說道,但表情卻滿是憂傷。「找一個適合自己的地方。」
「何不就留下來呢。」見他活像要離鄉似的,龐統勸。
「主公並不需要我。」徐庶平淡的說,卻是把帽子戴上、又壓得更低。
「那又如何,其他人就不用麼?」
「……不會有人需要的。」
徐庶差些將鼻音說了出來。明是自己說的話、認知到的事,卻狠狠砍了自己一刀,讓血在眼眶中打轉。
兩人陷入沉默,是難過與無奈。無可奈何。
重新整理好心情,徐庶心想也差不多時候告別了,於是開口。「……士元、我--」
「元直呀,」龐統沉著臉打斷,又思考了下措詞。而對方一動也不動,既沒轉身也沒回首。「……若我說、我會需要你呢?」
他的背影顫動了下,疑惑道:「……需要我?」
你擁有我所不及的睿智、學問、計策,你擁有更多的自信--與主公信任。你和孔明都是我追尋的目標,正因為如此,我才有今日所成。
正因為如此,才要離開。
龐統上前拉著他的衣擺,像一不注意,這人就會消失不見。
「元直呀,我可是很羨慕你的喲。」
「……羨慕?」
「是喲,羨慕。羨慕的很。」回應徐庶不解的眼神,他用對方看不見的微笑重複說著。「羨慕你能文能武、羨慕你的謙讓--啊、你的沒自信就免了。」
徐庶轉身,與他的眼神對上。
「……士元……」
「我說元直、你可再想想。」龐統無奈得兩手一攤,心想說說罷、聽不聽也拿這貨沒輒。「我和孔明沒一個會武的,叫我們互相支援這還像話?」
「總之呢,你要走了,主公不但少了個能用之材、我們也少了個護衛,更少了個知心,可懂?」
還難過著的徐庶被這樣一說,即使知道是朋友間的半玩笑話,卻更失望的只差沒流下淚。
「……原來我在你們眼中是護衛嗎……」
「哎,不是啦!」龐統一邊暗叫不好這傢伙根本把前後全略了、一邊高興他多少打些精神--雖還是那窩囊樣。
「……不然你得提出其他理由。」
哎?這回可輪得龐統愣住了。理由全在上上一句講完了,現在他可臨時擠不出一丁理由。
若論劉營,也就那樣;若論曹孫,他也不懂詳細,說了也沒說服力。他可不像孔明,連對面司馬家也認識。
「呃……那啥……」
「什麼?」
老夫想不到理由啊!什麼的怎麼可能說呢?要是一說、你這傢伙可要邊哭邊走?那我不就白費唇舌麼。說起來,我又何苦勸他?放他自個兒也罷、前述那堆也就做做藉口算,要真有因緣,他也會回劉營當個將軍,頂多也就如他說的雲遊四海。
說到底,我龐士元為何要苦口婆心呀?難道是看到他那像被馬超將軍的馬碾過三輪的表情才動到肝火嗎?不不不絕對不,平常就算是碾過五輪我和孔明也不見得理他一句。那究竟是什麼--
正當龐統絞盡腦汁,卻聽得徐庶一聲苦笑,氣得他又忍不住踹過去。
「你這傢伙笑什麼?」
「啊痛!不、我……我只是覺得士元你……」
「我怎樣?」
「你……」只見徐庶嘴唇一開一合的,不知該說還是不說,但一見龐統又險些踹他,又脫口而出。「你……很可愛。」
「說那啥小女生的話呀!」剛才是想踹、這回是真踹了。
「我、我--」他慌張的想解釋原因,卻是換龐統轉身不理人了。
「算了,老夫不想聽你解釋。要恨也恨我自己何必多此一舉、自討苦吃。」
「士、士元--」
哪曉得對方理都不理,還丟下了一句「再見,看你要雲遊四海還是去哪兒老夫都不管了。」讓徐庶心急如焚。
但這也才發覺,自己早把那些煩心事拋上九宵雲外去了。
說龐士元這人對他徐元直的影響力,大概也四海之內找無媲美人選。這下他連想去別處也沒想了。
他再次苦笑了下,苦笑自己比不上對方一言一行。他上前擁抱著對方。
「--」
「謝謝你,士元。」
「……哼。一個大男人噁心得什麼樣。要就快去宴會吧。」
「嗯。」
--卻說劉帳裡,史書上記載有四位軍師,而三位皆為水鏡先生門下。
諸葛亮字孔明,與龐士元、徐元直二位並稱天下。
長廊一隅,一名男子縮著嘆氣。雖然身材高大的,卻看不出得治亂世那分霸王氣。
手中握的是在沙場一同奔走的擊劍,男子直盯著劍身反光而不知自己所思所悟。
東漢末年,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是全天下人都聽過的默許事,惟有少數幾人能抵擋這般波瀾。自豪一些,他大可挺起胸膛說劉玄德劉主公是其中之一。
--但他需要的不是我!
徐元直不過是名被捲入亂世的軍師--或連軍師也不配稱。他不過是劉備的引路人,引向臥龍,便退下舞臺。
即使世間改變,令其改變的也定沒他。認知到這點後,好不容易在八門金鎖陣陣口點燃的那絲自信又灰飛煙滅。
而自己現在又身在何處呢?答孔明的是「尋找棲身之處」,卻又被老友士元找理由回來。
他憂懼,是憂鬱自己在別人帳裡多吃那一口飯、是恐懼自己茫然若失。
「喲--元直,就猜你在這兒。」
有些尖銳的男音從旁邊傳來,徐庶先驚訝了下才將眼神從劍上移開--至言語回應。
「士元。」
「瞧你這憂鬱樣。怎麼?」
龐統用力拍了他背,多少想讓徐庶起些精神。不料這比他高好幾分的男人竟踉蹌幾下,便知此事定不純。
「沒什麼。」徐庶將擊劍收至腰際,微笑道。「而你此來何事?」
「沒事--就是想你要不去勸勸主公。」
「勸什麼?」
「還有什麼,不就打成都嗎?」龐統無奈的攤手,提起他們的上司劉備。 「說了成都早晚得取,他偏扯啥親戚家族的!我看沒個名正言順的理由,主公是死不出兵呀。」
雖然龐統說詞沒大修飾,至少和他相處有年的徐庶知道並無惡意。
「你也知道劉備大人的個性,因為他如此,才有這麼多將領跟隨他不是?」
徐庶出言安慰,只換得對方冷哼一聲。 「聽你說得像沒在劉營裡似的。」他微顫了下,心想你怎麼著、又想聽這後句。龐統見他這忽晴忽陰的臉色,倒也大概讀出了他心底事。但說明了總知心一場,也沒當場就拆。「總之、你別像主公那樣,成天想那有的沒的。要有時間也替我想想說詞吧。」
雖然好友這般相勸,是要勸他留在這兒。徐庶卻沒來由的鬆口氣,卻也不能就將問題丟著不顧。
「嗯。謝謝你,士元。」
「謝什麼,我可幾時救過你命?」
「嗯……對不起。」
「說那啥話。」
聽這貨要不道謝要不道歉的,龐統恨不得當場一拳給他揍醒,只可惜舉起手連他脖子都不到、扇子也沒拿在身上,乾脆用腳狠狠踹個幾回。
「哇啊、痛!可別踩啦!」
「你也知痛!」
又多踹了幾下,他這才消心頭之憤。早知道對方徐元直的零自信不是一天造成的,但「知道」跟「瞭解」是兩碼子事,見那畏首畏尾的模樣他龐士元不想揍才怪。
然而動完拳腳工夫,他卻也安慰了幾句好話。「過去孔明與你說的話也別太介意了。我來是主公說要開宴會,見你不在現場,跟你說一聲,可不是來這兒當你人生導師。」
「你知道我跟孔明說的?」
「不知實情,略知一二。聽營裡兵將提『有一個路過的軍師幫助主公』、和不可能這麼容易歸順主公的孔明,大概知道是你說了什麼。」
「是嗎。不愧是你……」
「你這句也多在自己身上用用罷。」
「我就算了吧。」徐庶苦笑著搔亂後髮,惹得龐統差些又一腳踹去。
眼前這人的才能也不差,偏要說這堆沒自信的話--就算自己稱讚他了,又被視為一種諷刺。
明明是同門,卻差人一截。這種心情龐統不是不懂,看著諸葛亮在劉備身邊發光發熱便是一種心情;但若論徐庶,看著龐統與諸葛亮又是另一層。
明明是學成之人,卻連他的想法也看不透。就是連沮喪也只能看、不能透。這種時候,就會認為自己只是徒有知識、而救不了人。
龐統靠上欄杆,看,看看不透的人。
「我說--」
正當龐統開口,對方卻搶去一秒。
「嗯……我走了。」
徐庶轉身,往長廊的一頭走。
「不去宴會嗎?」
「不了。請幫我替劉主公轉達吧。」
「去哪兒?」
「不知道。或許去曹營孫營、或許像先生雲遊四海--」他稍微停下、用著有精神的語氣說道,但表情卻滿是憂傷。「找一個適合自己的地方。」
「何不就留下來呢。」見他活像要離鄉似的,龐統勸。
「主公並不需要我。」徐庶平淡的說,卻是把帽子戴上、又壓得更低。
「那又如何,其他人就不用麼?」
「……不會有人需要的。」
徐庶差些將鼻音說了出來。明是自己說的話、認知到的事,卻狠狠砍了自己一刀,讓血在眼眶中打轉。
兩人陷入沉默,是難過與無奈。無可奈何。
重新整理好心情,徐庶心想也差不多時候告別了,於是開口。「……士元、我--」
「元直呀,」龐統沉著臉打斷,又思考了下措詞。而對方一動也不動,既沒轉身也沒回首。「……若我說、我會需要你呢?」
他的背影顫動了下,疑惑道:「……需要我?」
你擁有我所不及的睿智、學問、計策,你擁有更多的自信--與主公信任。你和孔明都是我追尋的目標,正因為如此,我才有今日所成。
正因為如此,才要離開。
龐統上前拉著他的衣擺,像一不注意,這人就會消失不見。
「元直呀,我可是很羨慕你的喲。」
「……羨慕?」
「是喲,羨慕。羨慕的很。」回應徐庶不解的眼神,他用對方看不見的微笑重複說著。「羨慕你能文能武、羨慕你的謙讓--啊、你的沒自信就免了。」
徐庶轉身,與他的眼神對上。
「……士元……」
「我說元直、你可再想想。」龐統無奈得兩手一攤,心想說說罷、聽不聽也拿這貨沒輒。「我和孔明沒一個會武的,叫我們互相支援這還像話?」
「總之呢,你要走了,主公不但少了個能用之材、我們也少了個護衛,更少了個知心,可懂?」
還難過著的徐庶被這樣一說,即使知道是朋友間的半玩笑話,卻更失望的只差沒流下淚。
「……原來我在你們眼中是護衛嗎……」
「哎,不是啦!」龐統一邊暗叫不好這傢伙根本把前後全略了、一邊高興他多少打些精神--雖還是那窩囊樣。
「……不然你得提出其他理由。」
哎?這回可輪得龐統愣住了。理由全在上上一句講完了,現在他可臨時擠不出一丁理由。
若論劉營,也就那樣;若論曹孫,他也不懂詳細,說了也沒說服力。他可不像孔明,連對面司馬家也認識。
「呃……那啥……」
「什麼?」
老夫想不到理由啊!什麼的怎麼可能說呢?要是一說、你這傢伙可要邊哭邊走?那我不就白費唇舌麼。說起來,我又何苦勸他?放他自個兒也罷、前述那堆也就做做藉口算,要真有因緣,他也會回劉營當個將軍,頂多也就如他說的雲遊四海。
說到底,我龐士元為何要苦口婆心呀?難道是看到他那像被馬超將軍的馬碾過三輪的表情才動到肝火嗎?不不不絕對不,平常就算是碾過五輪我和孔明也不見得理他一句。那究竟是什麼--
正當龐統絞盡腦汁,卻聽得徐庶一聲苦笑,氣得他又忍不住踹過去。
「你這傢伙笑什麼?」
「啊痛!不、我……我只是覺得士元你……」
「我怎樣?」
「你……」只見徐庶嘴唇一開一合的,不知該說還是不說,但一見龐統又險些踹他,又脫口而出。「你……很可愛。」
「說那啥小女生的話呀!」剛才是想踹、這回是真踹了。
「我、我--」他慌張的想解釋原因,卻是換龐統轉身不理人了。
「算了,老夫不想聽你解釋。要恨也恨我自己何必多此一舉、自討苦吃。」
「士、士元--」
哪曉得對方理都不理,還丟下了一句「再見,看你要雲遊四海還是去哪兒老夫都不管了。」讓徐庶心急如焚。
但這也才發覺,自己早把那些煩心事拋上九宵雲外去了。
說龐士元這人對他徐元直的影響力,大概也四海之內找無媲美人選。這下他連想去別處也沒想了。
他再次苦笑了下,苦笑自己比不上對方一言一行。他上前擁抱著對方。
「--」
「謝謝你,士元。」
「……哼。一個大男人噁心得什麼樣。要就快去宴會吧。」
「嗯。」
--卻說劉帳裡,史書上記載有四位軍師,而三位皆為水鏡先生門下。
諸葛亮字孔明,與龐士元、徐元直二位並稱天下。